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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收到小四的來電,他告訴我他外婆過世了。我當晚心情直落,獨自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的黃燈泡,想著我身體欠佳的外婆,想著家人,感嘆著歲月的催逝,我不禁掉下眼淚。

八月底轉調到鎮江的公司,一到公司就請了假,打算大陸十一國慶時,請一個星期的假,再加上原本的十一國慶七天假期,休整整兩週。一來可以參加妹妹的婚禮,二來還可以好好陪陪家人。畢竟,我已經五個月沒回台灣看看家人了。
         九月二十三日,星期天,離十一假期的最後一個星期天。中午,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

「你外婆往生了!」父親語氣沉重的說。不知怎地,我沒有很驚訝,似乎已經知道這一天即將到臨。

「何時的事情?怎麼發生的?」我關切地問著。

「早上四、五點的事情,因為胃出血。」

「養老院不是有人在照料著嘛?」

「送到醫院已經來不急了。」

「那之後要怎麼處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十月三日出殯,你十月一日只要能回來就好,反正來的及,你不用急著趕回來。」我原本就安排十一大陸國慶時回台,父親似乎知道我會想提前趕回家,所以說服我按照我自己原本的時間表就好了。

掛完電話,我坐在床邊,呆如木頭人。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再等一星期?一星期後我就回台灣老家去了,一星期後我就可以去探望外婆了,為什麼老天就是安排的這麼巧。

我躺在床上,雙手攤著,想著當初到鎮江的公司報到時,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花時間和我們解說公司對外籍人員的人事規範與制度。其中有一點,就是喪假只能祖父母過世時可以請,也就是外生祖父母過世是沒有喪假的,這是什麼爛規定呀!

想到這裡,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潰堤了。

隔天,我回到公司,到人力資源部去求證,果然是不給喪假。我不是在乎那些假,而是厭惡著公司在這方面竟那麼的沒人性,難道外婆就不是親人,我可是外婆看著長大的。走回自己位子上時,我知道自己又眼紅了。

十月一日下午,我回到屏東萬巒老家了。晚上,父母親和我一起到外婆家,在靈堂前祭拜。靈堂前放的照片,外婆頭髮黑亮,笑的很開心,這是我童年時外婆的容貌。拜完,母親帶我走到後台的冰櫃,外婆的遺體正安放在內。我腦袋一片空白的跟了進去,因為我不知道要去面對。母親掀開了冰櫃上的毛巾,我心頭震撼了一下,外婆的臉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安祥,但緊閉的雙眼卻不會再睜開了。聽著母親哽咽的對外婆說:「阿彰來看您了」,我眼中的淚又再次的忍不住了。

我很思念外婆,但我卻不敢多看,因為我不敢想像那個安祥的臉不會再對我言語,我面對不了這種生離死別。在家人面前,我盡量忍著淚水。離開靈堂後,我獨自走到外婆家前的福德正神廟。以前外婆每天清晨,天尚未亮時,就會到家前的三座廟宇祭拜,始終如一。我在神明面前,不再掩飾自己的悲傷,讓淚水恣意的滑落臉頰。我在三個廟宇前,雙手合十,對著神明同樣的話:「請保佑外婆這一路好走,一切的苦痛,我來承擔。我懇切的請神明予以保佑。」

十月二日,出殯前一天晚上,我又來祭拜外婆。這晚,舅公要來,據說親戚要排隊站好迎他進來。我並非不重視這種繁文縟節,只是很不想面對這種場合,所以我獨自又到那外婆家附近的三個廟宇請求神明保佑外婆。我躺在離外婆家最近的福德正神廟內的石椅上,忽然聞到淡淡的玉蘭花清香,我才注意到廟宇的左側種了一棵玉蘭樹。外婆家在改建以前,也種了一棵玉蘭樹,長的十分高大,外婆自製了一枝摘花的竹竿,每次摘了花,總是放到廟宇前祭神,有多的才會拿回家。隨著房屋的改建,玉蘭花的清香不再了。

我從石椅上跳下,走到廟旁的玉蘭樹下。這棵玉蘭樹不像之前外婆家的高大,有些樹枝可以用手拉到。在樹下,我攏罩在玉蘭花的清香中,一直在尋找清香的來源。我拉著較低的樹枝,翻動樹葉尋找素白的玉蘭花,一朵,兩朵,三朵,我總共摘了三朵。先回外婆家用清水洗後,走到外婆的靈堂前,向外婆拜了一下後,輕輕的將花放在桌上。對外婆的記憶就像這玉蘭花的清香,淡淡的藏在心裡,永不失去。

出殯的當天,凌晨五點半就到了外婆家,終於要送最後一程了。外婆的遺體被移出了冰櫃,隨著喪禮儀式的進行,家人都圍到外婆的遺體旁,很多人已經泣不成聲。這是最後一眼了,我看的很仔細,手、腳、身體、面容,我反覆的看,想留住最後的影像,但影像卻越來越模糊,因為淚水已經不知覺的佔據了眼框,直到遺體裝入了棺木內。

我不想在親戚面前露出我脆弱的一面,再次我又離開了靈堂。走到小徑上,筆直的朝福德正神廟走去,越走越近,我的淚水卻越掉越多。第三次到廟宇前祈求神明庇祐外婆一路好走,希望神明真的聽到了我的心聲。

洗了一把臉,擦拭掉淚水,我又回到了外婆靈堂前,我對外婆說:「外婆,我不會再為您哭泣了,我知道您一直以來都希望我活的很好的。事後,我依然會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在整個告別式的過程中,好幾次我又要流淚了,但我忍住了,這是對外婆的承諾。

告別式中,外婆的長子和長孫,也就是大舅和我的表弟,是代表的主祭人。我在家屬席,看著卻心裡有氣。外婆在身體不好時,在送到養老院休養時,我這表弟有幾次來看外婆的!但他竟然是孫輩的代表人。只是因為他是大舅的兒子,而且是長孫,我突然恨起了這舊有的習俗。我腦海裡一直想著為何我不是代表人,我對外婆的感情是如此的深,為何不是我。我心中在吶喊著,也忍著承諾不流的淚。

告別式完後,將棺木送上車,在新東勢村繞行一圈,我心想,也好,讓外婆最後再看一眼她生活的環境,這裏有她一生的記憶,也有我童年時難以抹滅的忘懷。

家人們隨車將棺木送到火化場,終於走了,最後一程。

外婆您一路好走,對不起,請原諒在外地工作的我只能利用回家時陪陪您。也謝謝您的疼惜,給我最快樂的時光。如果有下輩子,換我來疼惜您。

        2007.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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